【琅琊榜/苏靖】惘中人 章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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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萧景琰五人被这自焚之火拦了步子，动作难免便慢了几步。
待他们缓过神来，那几个黑袍引路人早已各自撇开了教众，借着火光的 遮掩，转身往林子深处跑了进去。
那林子里怪木横生、影影栋栋的，视线本就极差，再加上那些几乎是溶进墨色的黑袍，萧景琰几人眼见着那引路人窜进林里，几息的功夫，便瞧不清人影了。
“我和豫津往东，七哥你和司徒大哥他们去西边。”
萧景睿定神看了看那边的司徒兄妹，又瞥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侧的言豫津。料想有那摸不清底细的司徒瑜护着，萧景琰身边怕是要比自己二人还要安全一些。便当机立断的拿了主意，将人一分为二，一东一西的分头追去。
“注意安全，凡事切莫强求。”
倒是萧景琰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那片乌漆漆的辨不明方向的树林子，忍不住补上了一句。
他这会儿也不知怎的，看着这树林心中竟隐隐约约的生出了几分不安。
只觉得如今这情景竟像是被一根无形的弦给牵引着，被故意指引向了这片林子。
毕竟无论是这邪门的近乎诡异的集会和教众，还是那些本不该被外人知晓的隐秘过往，都显得太有针对性，也太有目的性。
针对的是这大梁皇室。
那目的，又会不会他们其中之一？
面前这数十具自焚而亡的尸体就像是北辰教之于他们的一纸战书。
即是挑衅，亦是示威。
如今想来，说不得他们才开始追查北辰教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的踪迹，而这集会，也不过是对方故意设下的一个局罢了。
一步步将他们引着前进，从城内引到了山上，直到他们自己主动露出端倪，现了身影。
他们在探查这北辰邪教。
对方又未曾不是在窥视着他们。
毕竟这邪教潜伏了许久都不曾叫人发现，为何偏偏他们与鬼谷的人一去探查，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线索，还轻轻松松的跟着那线索一路走到了这里。
奈何他们从一开始便入了局着了道，已然将自己早早的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敌暗我明，贸然追击绝非良策。
可无论是萧景琰还是萧景睿，都清楚的知道他们不得不追，也不得不查。
哪怕这真的是由北辰教所设下的一场局，也由不得他们此时放手，纵虎归山。
“七哥便有劳二位多关照了！”
萧景睿扯了扯一边唇角，并未看向萧景琰，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司徒瑜，冲着对方弯腰抱拳，作了一揖，显出几分格外的郑重。
他倒并不是不曾怀疑过这兄妹二人，只是有些东西，人做得了假，一双眼睛却是做不得假的。
司徒瑜望着萧景琰时显露的关注和关心便是他这旁人也能一眼看出，虽说不知缘由，但放在当下，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更何况以鬼谷如今展露在他们面前的实力，若这兄妹二人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怕也用不着使出这样的手段。
只管大大方方的掳了人便是，莫说他们，便是宫里再来些人，怕也发现不了什么痕迹。
对如今这局面萧景睿一时无解，便也只能信一回人心，将萧景琰交到了他们兄妹的手上。
“景睿放心，小七和小琬这边，我自会照应。“
司徒瑜亦难得正色的回了礼，又摸出了好些祛瘴防毒的药丸子递给他们，双方略一颔首，便各自选了个方向，追着那黑袍引路人的踪迹寻了起来。
那几个歹人跑的零零散散，却又速度却极快，没得一会时间，便已经叫人难寻踪迹。
他们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逃窜却偏偏没有任何两人是向着同一个方向的，加之完全一样的衣着打扮，实在叫人摸不准到底要往哪去、去追哪一个才好。
莫说是萧景睿，便是司徒瑜，也颇有些难以下手。
只是相比萧景睿和言豫津满心茫然，他这边毕竟多了不少可用的手段，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便已有了对策，使着鬼谷御物的手段追查起来。
萧景琰早前便已见识过了探子们驱使虫鸟的手段，却不曾料到换到司徒瑜用起来，比那探子更要玄妙壮观得多。
只见得他摸出一个绘了琥珀色花纹的细白瓷瓶拔了塞子放在地上，霎时间，便闻得一片极淡、却也极醇的甜香在这林子里飘散开来，远远的传了出去。
不消一会，只听得远处一阵嗡嗡嗡的轰响，由远及近，一点点的朝他们挪了过来。
萧景琰抬头看去，便见着山中涌出了好大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悬在半空中，向着他们飞快的靠近。
待那黑影飞到近前露出真身，他才看清那竟是些个头极大的胡蜂，密密麻麻的挤成一片，正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在三人头顶汇成了一片黑压压的阴影。
而那些嗡嗡的轰鸣，也正是它们翅膀扇动摩擦而发出的声响，积小成大，极是壮观。
“小七别离我太远，跟着蜂群走便是。“
司徒瑜又拿了个白色的骨笛摆动了片刻，虽不曾听见发出什么声响，那蜂群却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一般，先是围着这地方胡乱飞舞打探着，而后齐刷刷的一顿，便一齐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蜂群目标明确，飞的速度又极快，不多一会，就领着萧景琰三人穿过了大半个林子，往那些更深更偏的地方窜了进去。
只是蜂群飞在空中，难免便会往些常人难以穿行的地方跑去，只叫下方追着的三人有些举步维艰，显得极为狼狈。
他们之中当属司徒琬的轻功最好，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像是飞鸟一般在林间腾跃，轻巧灵动，惹眼的很。她跟得蜂群最近，多少也还能维持着其次女儿家的仪态，剩下的两人男人却已经落后了她不少。
司徒瑜仍是一贯的沉静低调，一身功夫也少有花哨动作，好在他轻功虽不如司徒琬灵动，却也并没有差上太多。只见他足尖轻点几下，便翩翩然的跟在了妹妹身后，倒像是一片白影，一晃即过。
虽说是速度不如司徒琬，姿态却更显从容。
唯独一个萧景琰，在这林子里显得颇为吃力。
他自幼习的是军中体术，擅的是马上功夫，掠阵杀敌，下盘极稳。挪到这怪木横生的树林子里，难免便有些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这会又被引着尽走些奇巧险怪的位置，一时间倒有些手忙脚乱，极为狼狈。
那蜂群引着他们一时穿林而过，一时沿石而上，俱是些难以下脚又拥挤不堪的地方，要不了一会，便眼看着落了速度，离着前方的二人渐渐远了起来。
只是萧景琰才刚刚脱了蜂群笼罩的范围，司徒瑜却像是后背上长了眼睛似的蓦的回了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显出几分关心和担忧。
“你们继续走，别管我。”
萧景琰哪里愿意因着自己而拖累了三人速度，毕竟这北辰教的歹人踪迹难寻，错过了这一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该往什么方向去寻，便赶忙对着司徒瑜摆了摆手，着他不要担心自己，只管跟上蜂群便是。
“这林子里毒物太多，情况不大对劲，你多注意些。”
司徒瑜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见萧景琰这般说了，便只得皱着眉交代了一句，便忽然加快速度跟上司徒琬，循着蜂群的指引往前继续追了过去。
怕是先前他已经是为了萧景琰已经特意放慢了速度的，这会得了他的话，便再无隐藏，全速追了出去。
不过数息时间，便见着他飞快的超过了前方的司徒琬，几乎是和那蜂群并肩了起来。
萧景琰见状也不由得舒了口气，干脆停下了步子，将追查一事全权托付给了这兄妹二人。
他自己则沿着这林子四周探查了一番，妄图寻些什么别的线索出来。
不想这一查，竟也让他当真发现了不少东西。
这片山林显然并不是被临时寻找欺骗他们的地方，而是真真切切的是那北辰教的一处据点，经营了不短的时间。
萧景琰原本还只是抱着些侥幸在这林子里四处探查，却不想竟一连发现了好几处与他们之前看到的空地差不多模样的平台。
有些还堆着未曾燃起的火堆，隔着最外一层不知浇了些什么油脂的木头透出了好些白生生的骨头，瞧着既邪门又可怖，一看便不是好东西。火堆外头也有不少被烈火焚烧之后留下的黑印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曾有北辰教的教众在这里引火自焚，自断生路。
便是那些被黑袍引路人拿着引火的琥珀色粉末也在这些地方残留了不少，星星点点的散落在空地上，有些甚至还一直延伸到了灌木丛里，也不知是不是从那些引路人的身上落下的，被一直留到了现在。
他寻思着自己总归已经跟不上司徒瑜兄妹的步子，便干脆沿着这些粉末，慢慢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琥珀色的粉末在这连树枝也大多呈黑色的林子里极为打眼，也不知是那北辰教不曾想过有人会发现这里，还是因为他们这一行来的突然，叫那歹人来不及抹去全部踪迹。
萧景琰甚至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便循着粉痕找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
这路死死的藏在一片杂乱的灌木后头，上面又有成片的嶙峋怪木为顶，若非是跟着那零零散散的粉末痕迹，怕是极难被人发觉。
萧景琰仅仅犹豫了片刻，便拔剑划开了些灌木丛，只身往里走了进去。
他到底疏忽了司徒瑜临走那担心的一瞥，也疏忽了那句“林子里毒物太多”。
正待他循着小路看到前方露出隐隐约约的一点房梁而面露惊喜的时候，一条通体漆黑，唯独三角形的头顶一条赤红血线贯穿脑补的小蛇正顺着树枝，一点一点的靠近了他。
等萧景琰察觉那丝微不可闻的破空之声而仓皇转身的时候，那小蛇已然吐着信子，弹射到了他的身前。
挥剑、顿足、扭身、急退。
萧景琰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剑锋便已缠上了那条来势极为凶猛的小蛇，将其堪堪斩于剑下。
然而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待两截蛇尸散落在地，萧景琰亦觉得右腿一麻，屈膝便跪了下去。
“水牛！“
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语气有些急躁的大喊，勉强回过头去，却是早早就自己跑开的飞流，正一脸惊慌的冲了上来。
他身后还有一人白衣披发，身如飞鹄，却是那琅琊阁的少阁主，梅长苏的至交好友蔺晨，也皱着眉也冲了过来。
只是还不待他对那两人开口说些什么，萧景琰只觉得周身一阵酸麻，竟是失了力气，身子一歪，将将软倒在那蛇尸旁边。
“景琰！“
另一道男声带着几分焦急也突然传了过来，萧景琰挣扎的抬眼看去，便见着司徒瑜司徒琬兄妹二人亦出现在了不远处，正面露忧色的向他疾驰而来。
“司徒……大哥……“
他含含糊糊的唤了一声，便慢慢的失去了意识，将那双极亮的双眼也缓缓闭了起来。
